那些在溪裡被撿起來的,不只是垃圾,還有感動

開始淨溪的這兩年,不只是溪流帶給我們許多驚喜,更多時候,志工是讓我們堅持下去的力量。
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國中男孩,正值叛逆期的年紀,被爸媽抓來淨溪,和預料的一樣厭世。「要記得喝水喔!」「袖套還是要帶,不然手臂會被草刮傷。」『嗯……』青春期嘛,嗯一聲已經算熱情交談了。
兩小時過去,正當我吆喝著大家收拾時,耳邊冒出一句:「要回去了喔?」男孩抓著鼓鼓的麻布袋,鴨舌帽下的眼神有光,語氣透著失望。這神采奕奕的表情是從哪裡來的?我帶著他跟著隊伍上岸,發現他不放過路邊灌木下的每個菸蒂,一直撿到廟埕廣場才肯停。
為垃圾秤重和分類,是淨溪高潮退去後,疲累的眾人沒多少興致參與的最後一哩路。和淨灘乾燥如標本的垃圾相比,溪流的垃圾又濕又黏,若是還殘留食物,即便戴了口罩,臭味還是會衝進鼻腔。在大家退避三舍之際,國中男孩卻默默移動到了隊伍前頭,提起一袋一袋垃圾開始秤重。
不只是男孩,很多志工的轉變都令我驚訝。從一開始踩著小心的步伐,到後來大膽前進,撿到欲罷不能,進入心流甚至著魔。
我常看到志工們深入比人還高的象草叢裡,挖出纏著水草的塑膠袋;蹲在岸邊,拉長身子,扯出卡在石頭縫的垃圾;甚至低著頭仔細翻找落葉堆,從裡面扒出一根根菸蒂。「很久沒有這麼專心的做完一件事,完全不會想要滑手機耶。」一位志工這麼說。
我們得到療癒,同時也能回饋給自然,甚至是我們自己。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塑膠袋,可能被魚蝦誤食,成為生態威脅;一根小小的菸蒂,有成千上萬根細小的塑膠纖維,隨著水流往下匯入頭前溪,成為新竹人的飲用水。
不少志工是第一次來到像鹿寮坑溪這樣的地方。佇立溪畔仰望,兩側是工廠;往上游前行,森林走進視野。溪流兩岸以水泥加固,河床長滿象草,以及偶爾入侵的小花蔓澤蘭。鹿寮坑溪既被整理過,卻又保留著天然的雜亂感。
溪流之於我們,有點像是地下室般的存在。平時看不見,等到需要時才想起來,成了堆放雜物、丟棄廢棄物的地方。現在,想要親近溪流,總得走到馬路邊,或緊貼著柵欄,才能看見一點點水流的痕跡。
居民說,以前的鹿寮坑溪長年有水,支流不像現在長滿雜草。那時,牛會下溪吃草,小孩子常去玩水,晚餐少了食材就下去抓幾尾魚蝦,溪流就像自家冰箱,是生活裡的一部分。
如今生活型態變了,我們與溪流的互動也悄悄改變。到底我們和溪流之間,還剩下什麼呢?
鹿寮坑溪的上游依然保留著森林、流域與人之間的連結,我們在這裡不只是撿垃圾,也做環境教育、移除強勢外來種及生態文史訪談,慢慢拼湊出溪流本來的樣貌,讓更多人認識她的美。
期待未來,我們下溪的理由不再是撿垃圾,而是可以痛快地泡在裡頭,看魚蝦悠游,被水擁抱,單純地享受親近這條溪的快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