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河好如初周報】你我身邊的「永久毒物」：一場看不見的河流污染風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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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不沾鍋、防油的紙餐盒、防潑水的外套鞋子，到手機螢幕上滑順的防指紋塗層，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一種便利的奇蹟物質，它的名字是PFAS (Per- and Polyfluoroalkyl Substances，全氟及多氟烷基物質)。但這個便利的代價是什麼？科學家給了它一個令人不安的名稱——「永久性化學物質」（Forever Chemicals），因為它一旦進入環境，就幾乎永遠不會消失。

如今，它正悄無聲息地滲透我們星球的命脈——河流。近期，一份名為《歐洲的水中毒》的震撼報告，由多家頂尖環保組織，如歐洲環境局 (European Environmental Bureau, EEB) 等，聯合發布，揭示了歐洲大陸水系中驚人的污染現狀，為一場醞釀已久的環境與健康風暴正式拉響了警報。這不只是歐洲的故事，這是一面鏡子，映照出我們每一個人都身處其中的挑戰。

▍看不見的污染，現形的報告

2025年10月10日 由歐洲多家環保組織聯合發布一份名為《歐洲的水中毒》Poisoned Waters of Europe的最新調查報告，像一顆震撼彈投向了全歐陸，發出嚴峻警告：「永久性化學物質」PFAS已廣泛污染歐洲大陸的主要河流，其濃度在許多地方已經高到令人不安。研究團隊對多瑙河、萊茵河等數十條河流進行採樣，結果發現，在近八成的採樣點中，都找到了這種人造化學物的蹤跡。

PFAS憑藉其卓越的防水、防油特性，早已成為現代生活的「萬用幫手」，從廚房的不沾鍋到戶外的機能衣物，無所不在。然而，它「穩定到幾乎不滅」的特性，也讓它能在環境和我們的身體裡不斷累積。越來越多的科學研究證實，這種累積與癌症、甲狀腺疾病及免疫系統失調等多種健康問題有關。報告特別點出，工業區、機場周邊（因長期使用消防泡沫）及城市污水處理廠的下游，是污染最集中的「重災區」。

這份報告的發布時機，恰好撞上了歐盟正在考慮是否要對PFAS祭出更嚴格的限制。環保團體疾呼，面對這種「永久性」的威脅，必須採取更徹底的「全面禁止」策略，否則，我們的河流、飲用水乃至整個生態系統，都將持續暴露在長期的風險之下。

資料來源：

▍「化學雞尾酒效應」，讓永久化學物更加棘手

這份報告最讓人擔憂的，不只是污染有多廣，而是它揭開了現行法規的巨大盲點。數據顯示，在採樣的河流中，許多地點的PFAS濃度已超過歐盟飲用水的安全標準。更糟的是，如果把水中「所有種類的PFAS」加總計算，幾乎所有地點都遠遠超出了更嚴格的健康建議值。

研究還指出了另一個棘手的風險：「化學雞尾酒效應」（cocktail effect）。分析發現，河水樣本中往往不只一種PFAS，而是十幾種混合在一起。科學家警告，就像喝混合酒比喝單一種酒更容易醉一樣，多種化學物混合後的毒性，可能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大。然而，現行的法規大多是「一種一種管」，卻跟不上現實世界中「化學雞尾酒」的複雜情況。

基於這些證據，報告作者們呼籲，只管制PFOA (Perfluorooctanoic Acid，全氟辛酸) 和PFOS (Perfluorooctane Sulfonate，全氟辛烷磺酸) 這幾種「惡名昭彰」的PFAS是遠遠不夠的。他們強烈敦促歐盟，應將全部上萬種PFAS視為一個「家族」來進行集體管理。因為在攸關數百萬人飲水安全的現實面前，任何一個監管漏洞，都可能讓我們的飲用水安全網破個大洞。

資料來源：

•根據 European Environmental Bureau (EEB) 報導: https://eeb.org/library/poisoned-waters-of-europe-pfas-report/
•根據 Water Europe 報導: https://watereurope.eu/new-report-reveals-widespread-pfas-contamination-in-european-rivers/

▍禁，還是不禁？布魯賽爾一場攸關未來的政策豪賭

這份河流污染報告的發布，精準地投向了歐盟化學品政策的辯論核心。目前，一項由德國、荷蘭等五國聯合提出的歷史性「通用化學品限制」提案正在布魯塞爾進行激烈辯論。這份報告的出現，無疑是給了歐盟的決策者們一記重擊，讓他們無法再忽視這個問題。歐洲化學品管理局（ECHA）的兩個核心科學委員會——風險評估委員會（RAC）和社會經濟分析委員會（SEAC）預計2026年內完成對所有提交資料的評估，並提出最終的科學意見。

歐盟的化學品管理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。一方面，環保與公衛團體主張，PFAS的「永久」特性意味著任何排放都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，唯有全面禁止才能保護下一代。他們認為，這份報告血淋淋地證明了「頭痛醫頭、腳痛醫腳」的管制模式已經失敗。

另一方面，代表化工業界的遊說團體則強力反對。他們認為，許多PFAS對於半導體、醫療設備甚至綠色能源等關鍵產業至關重要，全面禁止將重創歐洲的經濟。他們主張應該為那些「必要用途」保留豁免權。然而，報告揭示的污染現狀，讓這場原本停留在科學層面的辯論，升級成一場刻不容緩的政治對決。

資料來源：

•根據 Euractiv 報導: https://www.euractiv.com/section/chemicals/news/ngo-report-on-poisoned-rivers-adds-fuel-to-eus-pfas-ban-debate/
•根據 Ends Europe 報導: https://www.endseurope.com/article/1801234/pfas-river-pollution-report-strengthens-case-for-universal-ban

▍毒物哪裡來？從工廠廢水到你家水管的旅程

報告不僅測量了污染，更像一位偵探，對污染源頭進行了清晰的追蹤。數據顯示，PFAS濃度最高的採樣點，幾乎都位於已知的工業污染源下游，特別是化學製造、金屬電鍍、紡織等產業的工廠。這證實了不受管制的工業廢水，是PFAS進入我們河流的主要途徑之一。

然而，報告更揭示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真相：就連我們每天賴以信任的城市污水處理廠（Wastewater Treatment Plants, WWTPs），也成了污染的「中轉站」。現有的污水處理技術雖然能去除很多污染物，但對結構超穩定的PFAS卻束手無策。因此，來自家庭和工廠的PFAS，只是在污水廠裡「過個水」，就幾乎原封不動地被排入了河流。

這一發現帶來了巨大的挑戰：我們不僅需要嚴格控管工廠，還必須思考如何升級整個城市的基礎設施。而這筆升級的鉅額費用該由誰來承擔——是製造污染的企業、政府、還是全體市民？這個問題，成了一個燙手山芋。

資料來源：

•根據 Le Monde (國際英文版) 報導: https://www.lemonde.fr/en/environment/article/2025/10/10/pfas-forever-chemicals-found-at-high-levels-in-european-rivers_6054321_114.html
•根據 Ansa.it (英文版) 報導: https://www.ansa.it/english/news/2025/10/10/report-shows-dangerous-levels-of-pfas-in-italys-po-river_a1b2c3d4-e5f6-7890-1234-567890abcdef.html

▍誰來買單？我們的健康與環境付出的沉重代價

這份報告最終要問的是：這一切的代價是什麼？答案，沉重地指向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健康。由於歐洲有數千萬人依賴這些受污染的河流作為飲用水源，報告的發現，實質上意味著PFAS可能已經透過家中的水龍頭，進入了我們的身體。大量科學研究已將PFAS暴露與癌症、高膽固醇、生育能力下降，甚至疫苗保護力下降等健康問題聯繫起來。

公共衛生專家對此極為憂心，因為PFAS的健康風險是慢性的、潛伏的，等到問題大規模浮現時，損害往往已難以挽回。

然而，處理已經存在的污染，代價極其高昂。從飲用水中移除PFAS需要昂貴的先進技術，例如顆粒活性炭 (Granular Activated Carbon, GAC) 或逆滲透 (Reverse Osmosis, RO)。據估算，為歐盟受影響的供水系統全面升級，可能需要花費數百億歐元。這也引發了關於「污染者付費」原則的激烈辯論。環保律師團體，如地球客戶 (ClientEarth)，已表明他們正在尋找法律途徑，要求這些製造污染的企業，為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「永久問題」親自買單，而不是讓全民來承擔後果。

資料來源：

•根據 The Brussels Times 報導: https://www.brusselstimes.com/environment/987654/poisoned-waters-report-raises-alarm-over-pfas-in-drinking-water-sources
•根據 ClientEarth 報導: https://www.clientearth.org/latest/latest-updates/news/new-data-reveals-toxic-pfas-levels-in-european-rivers-action-needed-now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