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專家觀點】從濱溪植被去留、護岸水泥化與否,反思防洪與生態的折衝

筏子溪南北貫穿台中市區,對許多民眾而言,這條都市河川是「我家門前有小河」的最佳詮釋。然而,由於鄰近人口密集區,為了兼顧防洪需求,筏子溪歷經多次整治工程,也體現了人類在治水與生態保育之間的拉鋸。
其中一項常被討論的議題,是溪岸植被的去留。筏子溪周邊是都市中難得的自然綠地,不僅提供動植物棲息與覓食空間,也具有調節微氣候的功能。然而,荒野保護協會台中分會溪流專員楊政穎指出,過往整治作業會定期大範圍清除溪畔草木,導致生態環境反覆被擾動。
河川管理單位之所以移除植被,一方面是出於防汛考量,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回應民眾訴求——有居民擔憂濱溪植被容易造成河道淹水,或認為要定期清理,才能維持河岸美觀。不過,近年來,筏子溪部分河段開始保留至少三到五公尺的濱溪帶,民間團體也積極推動環境教育,提升大眾對河川生態的認識,期盼在維護人類生命財產的同時,也能審慎思考生態保育的重要性。
逢甲大學水利工程與資源保育學系教授許少華表示,保留溪畔植被不一定會影響排水。例如:草類偏柔性,遇水會順勢倒伏;偶有一兩棵較高的喬木,也較不會影響排洪;較需注意的是不高不低、樹冠又大的樹種,較可能因枝葉茂密影響水流通暢。
不過,有時適當移除植被,也有助於維護生物多樣性。許少華提到,筏子溪畔可見一種名為「象草」的植物茂密生長,工程單位在筏子溪施作疏伐作業時,也會透過移除象草、銀合歡等強勢外來種,為本土原生植物保留生長空間。
許少華在逢甲大學任教,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筏子溪。但他關心溪流的最大動力,源自童年在溪裡抓魚蝦、在田邊抓田螺泥鰍的美好回憶,「小時候,大自然就是我們玩耍的地方,長大後自然就會想親近溪流、保護自然」。
正因長年關注河川復育議題,許少華也是2024年成立的「筏子溪環境教育暨公私協力平台」成員之一。許少華說,平台許多成員所學和關注議題偏向自然生態,他則希望運用自己的水利研究專業,提供工程面的建議。
以水泥護岸為例,雖常被批評阻礙生態,但許少華指出,筏子溪部分河段的邊坡相對容易被水流衝擊,若要保障周邊民眾生命財產安全,設置水泥護岸有其必要。
他也強調,筏子溪部分河段之所以對邊坡衝擊大,跟人類活動息息相關。「筏子溪以前的河道比現在寬多了,但人類為了佔土地、蓋道路,導致很多河段都被束縮,流速變急且有支流匯入,才需要水泥坡做保護。」許少華說。
人類為了道路、土地不斷壓縮河川空間,把富含自然生態的河川,當成只是用來輸水的「渠道」,最後又得花更多成本去控制它。幸好,越來越多人意識到河川再生的重要性,許少華說,荷蘭、德國等國近年陸續在河川治理上運用生態工法,台灣也開始採用相關技術。
「以前工程只有灌溉、防洪等單一目標,現在則開始會有工程考慮到對自然生態的影響。」許少華說,「讓河流可以自由地擺動、可以長草,有了植物才會有昆蟲,有了昆蟲才會有魚類,有魚才會有鳥,生態系會慢慢回來。」
許少華說,河川管理單位的職責是防洪,而民間團體關注溪流生態,意見不同是必然,重點在於雙方能否溝通、尋求交集。許少華認為,河川治理要納入生態思維,既有賴主責機關具有環境保護的概念、由上而下(top-down)推動,也需要民間組織與第一線人員交流、由下往上(bottom up)發揮影響力。
許少華也提醒,河川的灌溉、防洪、水質管理等主責單位都不同,每個治理環節都應納入對自然的理解,也要設計具體機制,讓在地社群與民間團體能參與決策。唯有如此,才能真正實現永續的河川治理。